“我的刺青,在颈后。”
令狐微摘下他的兜帽,侧过头将脆弱的脖颈露出,言攸虽没认出刺青图案,但令狐微就此坐实了自己的刺客身份。
言攸松手,他留了两句离别赠言又消失于黑幕中。
……
四日后
薛疏准备得很细致,衣裳首饰一应俱全。细辛替她挽发簪玉,盯着菱花镜里的人影出神了。
“姑娘,这样合适吗?”细辛在发髻边比划着,言攸轻轻颔首。
也只有在梳妆时细辛才会仔细观察她。
“姑娘,梳妆好了。”
“走吧。”
马车早已停在府外,言攸提着裙裾上去,帘帷落下,车内暗格里放着薛疏准备的药,是祛疤的药。
细辛连日贴身侍奉,将所见所知一五一十转告给了薛疏。
言攸推回暗格,手臂的瑕疵又隐隐作痛。
行至宫门,女宾们纷纷下车,被宫女接引入园中,时节正好,海棠遽然盛开,落英也稠丽风流。
宴上为女宾排了座次,家世越显赫的离主位越近。
名为宴饮,实为选妃罢了。
言攸与细辛入宫,前面的宫女回头瞧了好几次,入席离场后窃窃私语着。
俞澜与宁贵妃正笑谈,言攸的出现令她的笑容都僵滞在脸上。
她定是看错了,言攸怎么会出现在宁贵妃设的宫宴上?
可明明那五官无一处不像言攸,言攸漂亮是那种让人过目难忘的漂亮,哪怕她人死了两年,都能让人忘不掉那张脸。
“怎么了?”宁贵妃唤她。
俞澜侧正了脸,赶忙赔笑:“无事,让母妃担忧了。”
宁贵妃循着她先前的目光看去,言攸全身最亮眼的莫过于耳垂处一抹朱色,鲜妍如鹤顶。
宫女细步走去:“姑娘,贵妃娘娘唤你上前。”
言攸才歇下一会儿,只好又起身。恰似懵懂无知的抬眸让俞澜看清她的正脸。
“见过贵妃娘娘、裕王妃。”言攸盈盈一拜。
俞澜搭在裙上的手无知觉地攥紧了布料,宁贵妃问道:“哪家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女名唤秦嫽,是薛少卿家的表姑娘。”
“秦嫽,生得嫽俏,倒是人如其名。”宁贵妃先是一番赞叹,而后稍带惋惜,“右少卿的表妹……第一次见。”
俞澜没有心思听她们对话,那个秦嫽的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足够牵动她的情绪。
秦嫽,薛家表姑娘,薛家什么时候出了个表姑娘?薛家姑娘怎么会与言攸长得那般像!
是薛疏藏私还是她本来就……
“一直心不在焉的,不高兴?”宁贵妃扣着她的手,陌生的温度驱使她回神。
宁贵妃嗔怪:“打见到那个秦嫽的第一眼起,你就丢了魂儿似的,你究竟是怎样想的?”
俞澜收下心,言攸已经下去了只留下一道背影,她轻吸口气后勉笑回答:“没什么,臣媳只是羡慕她年轻貌美。”
宁贵妃轻嗤:“说起来你才比她长几岁啊?难道是嫁为人妇之后就见老了?”
话是这样说,但俞澜成为裕王妃之后每每回府见到言攸也少不得黯然神伤,她是正妃,要操持整个裕王府,久而久之就再不比身为侯府小姐时青春靓丽。
座下笙歌曼舞,嘈杂的声响把俞澜拉回现实,但只要一对上言攸那双眼,就没来由的怕。
那年她声嘶力竭地拦住兄长:“你要管那个妒妇,要连累侯府,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三妹欺负言攸,她选择冷眼旁观,一个庶女拿另一个私生女出气,她是乐见的。
三妹被言攸做成人彘是活该,言攸为三妹之死担责也是罪有应得。她在兄长面前一口咬死言攸杀人,不许侯府去插手那桩命案,终于等到她的死讯传出。
“母妃瞧来瞧去有中意的人选吗?”俞澜打断自己的思绪,岔开了关于秦嫽的交谈。
宁贵妃膝下有两子,裕王娶了长宁侯的嫡女,如今七皇子即将弱冠,她又要琢磨七皇子的婚事。
宁贵妃神情唏嘘:“听闻那李知薇和顾惜月都是在行止学宫上过学的,家世也不低,奈何阿景小时候和她们有些争执,现在人都长成了,不知道还会不会介意那点子事。”
俞澜柔声宽慰:“母妃何至于如此忧心,七殿下现在越来越沉稳持重,岂会不懂母妃的用心。”
宁贵妃深深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身为母亲,自然了解褚景看不同人的眼神。
宁贵妃叹笑。
她诞下两个皇子,任谁都羡艳不已,而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各有盘算,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稍有偏颇,即便是一母同胞的手足,也会渐渐生出隔阂的。
“娘娘,有两位姑娘在水榭那边吵起来了!”
宁贵妃望去:“怎么回事?”
“李侍郎的千金演奏的古琴被人换了弦,割伤了手,怀疑是温太傅家的姑娘动了手脚。”
俞澜见宁贵妃脸色愈发阴沉,主动解围:“母妃,姑娘间的一些误会,臣媳去看看。”
宁贵妃颔首,转而吩咐宫人:“去请太医。”
俞澜走下席位,经过言攸座前时又打量了一眼,一小截藕段似的手臂露出,淡粉色的疤痕、若虫豸爬过附着其上,尤为显眼。
她趔趄一步,险些撞倒言攸的桌子。
言攸错愕抬头:“裕王妃?”
“王妃您没事吧?”
“无事,只是一时走神了。”俞澜整理衣袖与仪态,又随口对言攸道了歉,这才快步赶去了那边。
细辛倒茶时在她耳边低语:“姑娘,那裕王妃好生奇怪,总盯着姑娘看。”
言攸轻呷花茶,眉眼沉郁。
水榭那边,李知薇两手沾血,伤口在风中吹出咸腥的气味,血都流得半干了凝固在手上,还染脏了精心挑选的衣裙。
被指责的温家姑娘也是没好气地否认,气得两眼通红。
俞澜先是去看看李知薇手上的伤,细声细语:“太医很快就到了,这伤痊愈了不影响弹琴的。”
“澜姐姐,当真不是我做的。”俞澜出阁前与这位温家姑娘亲近,见俞澜出面来调和,自是委屈地求俞澜帮腔。
好容易才安慰好这边,那边又是将哭未哭的,俞澜头疼,凑近了替她擦泪:“好了,我知道你使不出这些手段……”
太医为李知薇擦拭血污、包扎伤口,她立时恼了:“我明明看见她出去了,还与宫女说了好一阵话,不是她因为嫉妒刻意让人换了琴弦吗?”
这种场面与女人间厮打时扯头发还真相似,好生生的俏姑娘被急成泼妇。
“口说无凭,叫那名宫女来吧。”
只是等了好久,连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李知薇哂笑:“这是早知道会事发?跑了?”
温家姑娘“呵呵”冷对。
宫宴要紧,私人恩怨不得不暂放,俞澜端着裕王妃的架势,凝肃道:“一时半刻查不出,不必在此耗着了。”
李知薇到头来打落牙齿活血吞,心头骂着俞澜包庇,又不能出言顶撞。
“回去吧。”
“是,裕王妃。”
俞澜有意示好,和李知薇走得近些。
“李家姑娘,待会儿宴散了,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李知薇皮笑肉不笑应下:“臣女见裕王妃有心事,我恐怕不能够解忧。”
俞澜握住她的手,袖摆繁复遮盖,她给李知薇套上一只玉镯。
“这要看李家姑娘还记不记得学宫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