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凌曦蜷缩在软榻深处,冷汗浸透的里衣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残留的隐痛。
萧墨留下的那张药方,被小桃视若珍宝地捧在手里,可上面的药名却像是一道道催命符——百年野山参、天山雪莲、冬虫夏草、深海珍珠粉全是些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的烧钱玩意儿!
“殿下…”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奴婢问过钱管家了,库房真的连耗子洞都掏干净了,别说这些金贵药材,就是寻常滋补的银耳燕窝,都不多了。”她噗通一声跪在脚踏边,看着那上面尚未完全擦拭干净的黑褐色血渍,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这可怎么办啊殿下…您的身子…”
怎么办?
凤凌曦闭上眼,巨大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阴寒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这具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像个四处漏风的破口袋。
而萧墨的银针,只是暂时堵住了几个最大的窟窿,治标不治本。没有药,这跗骨之毒迟早会把她从里到外啃噬干净!
钱!她需要大量的钱,去买那些能吊命的药!
府库里连耗子都饿死了。女帝罚俸一年,断了所有明路。指望天上掉馅饼?做梦!
一个带着金光闪闪的铜臭气名字突然浮现在她混乱的脑海里——沈砚!
那个炸毛的、浑身镶金嵌玉的、行走的金山!
胃里又是一阵翻搅的恶心,伴随着尖锐的刺痛。眼底那点残存的虚弱和迷茫瞬间被一股破釜沉舟的狠戾取代。她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就死!管他什么脸面,什么伪装!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更衣!”她哑着嗓子命令,声音像砂纸磨过。
小桃吓了一跳:“殿下?您这身子…”
“少废话!”凤凌曦撑着虚软的身体,几乎是滚下软榻,动作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蛮横,“把那件最招摇的金线绣牡丹的披风给本王拿来!”
她必须拿出原身那副骄奢淫逸、挥金如土的派头!哪怕她现在脸色灰败得像鬼,也得把那股子“老子有钱”的气势撑起来!
沈砚的院子是整个王府除了主院之外最奢华的地方。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夹杂着少年清亮却暴躁的怒骂。
“废物!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少爷要的是上等的徽墨!不是这堆染了色的垃圾!滚!都给我滚出去!”
凤凌曦裹着那件几乎能闪瞎人眼的牡丹披风,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了虚掩的院门!
“砰!”
巨大的声响让院内的喧嚣戛然而止。几个抱着头瑟瑟发抖的小厮僵在原地。
院中央,沈砚正叉着腰,脚边是摔碎的砚台和一地狼藉的纸张墨汁。他穿着一身绯红的云锦骑装,袖口领口缀着细密的金线,衬得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愈发张扬。只是此刻那张脸涨得通红,漂亮的桃花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像只被踩了尾巴、随时要扑上来挠人的猫。
看到凤凌曦,他眼中的怒火瞬间被更深的鄙夷和厌恶取代。
“哟!”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讽刺,“这不是咱们尊贵的昭王殿下吗?怎么?是来看本少爷的笑话,还是又想打什么歪主意?”他挑剔的目光在凤凌曦那件俗气招摇的披风和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扫过,嗤笑一声,“穿得跟个暴发户似的,脸色倒像个痨病鬼!晦气!”
凤凌曦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气和心口的刺痛,努力挺直了腰板,下巴抬得高高的,摆出原身惯有的那种蛮横无理的姿态,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骄纵:
“沈砚!本王要买东珠!最大最圆的那种!还有蜀锦!要云州进贡的流霞锦!有多少要多少!给钱!现在就要!”
这毫无掩饰的勒索,简直把“我要钱”三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沈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哈!凤凌昭!你是不是被陛下骂傻了?还是脑子被门挤了?买东珠?买流霞锦?你拿什么买?拿你那空空如也的府库?还是拿你这张厚比城墙的脸皮?”他上前一步,指着凤凌曦的鼻子,毫不留情地戳穿,“告诉你!没钱!一个铜板都没有!你这破王府早就被你自个儿掏空了!本少爷就是有钱,扔水里听个响儿也不给你这草包败家子儿填窟窿!滚!别在这儿碍本少爷的眼!”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凤凌曦脸上,周围的下人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缩起脖子。
凤凌曦并没有像原身那样暴跳如雷地打砸,也没有被骂得哭天抢地。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沈砚那双燃烧着怒火和鄙夷的桃花眼,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就在沈砚以为她会被骂跑时,凤凌曦忽然上前一步,动作快得有些踉跄。她无视了沈砚瞬间警惕后退的动作,猛地凑到他耳边。
沈砚身体瞬间僵住,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嫌恶,本能地想推开她。
“不是白要。”凤凌曦的声音压得极低,刚才那副骄纵愚蠢的草包面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撕下,露出底下带着孤注一掷狠劲的内核,“帮我这次,五千两。本王许你‘昭王府独家皇商’名头,日后专卖宫中用度如何?”
独家皇商?专卖宫中用度?
沈砚脸上的鄙夷和怒火瞬间凝固了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凤凌曦的脸,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只会用强权压人、脑袋空空的草包皇女!
“你…”沈砚喉咙有些发干,“你…有这本事?”他下意识地问出口,目光死死锁住凤凌曦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欺骗的痕迹。
凤凌曦扯了扯嘴角:“本王虽‘荒唐’,好歹是皇女。”她微微退开一点距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一句话,赌不赌?”
赌?用五千两银子,赌一个虚无缥缈的“独家皇商”名头?赌这个声名狼藉、随时可能被女帝厌弃甚至处死的草包皇女能翻身?
沈砚的心跳得飞快,巨大的诱惑和巨大的风险在他脑海里疯狂撕扯。沈家富可敌国不假,但商贾地位低下,始终被清流鄙夷,被权贵盘剥。
若能攀上“皇家专供”这块金字招牌,打通直达天听的渠道,那将是沈家商业帝国一个质的飞跃,是几代人梦寐以求的青云路!
可对方是凤凌昭,是京城最大的笑话,是随时可能倾覆的破船!
他漂亮的脸蛋上神色变幻不定,一会儿是贪婪的灼热,一会儿是清醒的犹豫,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凤凌曦,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凤凌曦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她没有催促,但那无声的压力却像巨石般压在沈砚心头。
终于,沈砚猛地一咬牙,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好!本少爷就信你这一次!要是敢耍我…”他恶狠狠地瞪了凤凌曦一眼,那眼神像要吃人,却没了之前的鄙夷,只剩下商人的精明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猛地转身,大步冲进内室。一阵翻箱倒柜的响动后,他抓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袋又冲了出来,狠狠摔进凤凌曦怀里!
“先给你五千两!哼!要是办砸了,本少爷让你连本带利,十倍吐出来!”
五千两!救命的钱!凤凌曦只觉得一直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银票,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成了!暂时活命的资本,到手了!
她刚想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喧哗!
“拦住他!快拦住他!”
“赫连公子!您不能出去!”
“啊——!”
惨叫声、兵刃撞击声、重物倒地的闷响,还有野兽般的怒吼混杂在一起,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院内短暂的寂静!
“姓凤的!给老子滚出来!放老子走!不然老子杀光你们这些大凤蛆虫!”
赫连冽带着浓重北狄口音的怒吼如同惊雷般炸响,由远及近,直冲沈砚这精致奢华的院落而来!
院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猛地撞开,木屑纷飞!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一把染血的弯刀,脸上溅着不知是谁的血点,肌肉贲张,杀气腾腾!正是赫连冽!
他身后,几个王府侍卫狼狈不堪地追进来,身上都挂了彩,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赫连冽一眼就看到了院中抱着银票脸色苍白的凤凌曦,还有她身边那个衣着华丽却吓得花容失色的沈砚。
“呸!狗男女!”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手中染血的弯刀带直指凤凌曦心口!
“要么放老子走!要么,老子今天就拿你这草包皇女的血,祭老子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