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躺在床上,望着头顶陌生的承尘,心里的小人儿正欢快地原地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
昨晚!
她竟然!
一夜无梦!
安安稳稳睡到了天亮!
没有那团烦死人的雾气,没有那个顶着佛子脸的登徒子,更没有那些让人面红耳赤、醒来只想一头撞死的荒唐纠缠!
只有一片沉沉的、久违的、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宁静黑暗。
“感谢老天爷!感谢观世音菩萨!感谢上帝!”
小满在心里把能想到的东西方神仙挨个拜了一遍,还爬起来对着房间四个角虔诚地作了揖。
这感谢词虽然不伦不类,但诚意绝对是百分之百的!
看来,保持安全距离、坚守贞洁堡垒的策略,已经初见成效!
第一天(姑且算第一天),平安度过!
第二天,祥云居迎来了难得的清静。
原因无他,佛子林清玄要去法华寺了。
作为备受尊崇的先天佛子,他每月都有固定的日子要去寺里为信众传授佛法,讲解经典。
今日的讲题,据说是《金刚经》。
“小满妹子,少爷今日去法华寺讲经,你不用跟着伺候,在院里歇着就成!”
石头一大早跑来传话,脸上带着点小兴奋,能跟着少爷出门总是件露脸的事。
小满一听,眼睛“唰”地亮了!
喜提休息日!
不用面对那尊读心挂逼佛,不用提心吊胆怕他突然关门闭窗,更不用担心梦里被强制开黄腔!
这简直是天降甘霖!
她送走了随林清玄出门的石头,只觉得祥云居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自由了许多。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盘算着今天要干点啥——把带来的旧衣服好好洗洗?溜去厨房找相熟的婆子讨点好吃的?还是干脆就在自己这间宽敞的屋子里,蒙头大睡一整天补补觉?
然而,小满显然把古代后宅的生态想得太简单了。
祥云居的主子虽然暂时离场,但底下暗涌的波澜,才刚刚开始拍打她这只新来的小船。
老陈头和陈婆子得了大夫人的“最高指示”,自然不敢为难小满,甚至还要小心翼翼地供着。
可这府里,并非所有人都知晓内情,也并非所有人都心平气和。
尤其是一些自诩有几分姿色、又成天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美梦的丫头们。
小满这个名不见经传、看着还有点闷葫芦的二等丫头,凭什么一步登天进了祥云居,还得了贴身伺候的“美差”?
嫉妒和不甘,像野草一样在许多人心里疯长。
这不,林清玄的马车轱辘声刚消失在府门外,小满的房门就被人“咚咚咚”地敲响了。
那力道,带着毫不客气的挑衅。
小满疑惑地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水红色崭新比甲、梳着双丫髻、插着两支亮闪闪银簪的少女。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身量苗条,皮肤白皙,眉眼也算清秀,只是此刻那微微上挑的眼角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小满认得她,西院二管事王有才的独生女儿,小桃。
仗着她爹的几分体面,在府里的小丫鬟堆里也算是个“人物”,素来心高气傲,嘴巴厉害得很。
“哟,这不是小满姐姐吗?”
小桃抱着胳膊,眼神像刀子一样,上上下下刮着小满身上那件半旧的青布衫子,嘴角勾起刻薄的弧度,声音又尖又利,生怕别人听不见。
“在咱们长孙少爷的祥云居里享清福呢?今儿少爷不在,姐姐这是打算睡到日上三竿?”
小满皱了皱眉,还没等她开口,小桃那涂着廉价口脂的嘴就像连珠炮似的开了火:
“啧啧,瞧瞧这住的屋子,可比我们这些人的强多了!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道,还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哄得老夫人把你塞进来?”
“我劝姐姐啊,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咱们长孙少爷是什么人物?天上的明月!佛祖座下的金童!你一个粗使丫鬟出身的,也敢往跟前凑?”
“别以为进了祥云居就真能攀上高枝儿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土鸡就是土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小桃越说越来劲,声音拔得更高,那浓浓的酸气和恶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看啊,你就是个狐狸精!专会些狐媚子手段,不然怎么少爷才见你几面,就把你调进来了?呸!不要脸的下贱胚子!别脏了少爷的清修之地!”
“狐狸精”三个字,像三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了过来。
小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穿越前在职场也不是没遇到过刁难,但这种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和污蔑,尤其还扣上“狐狸精”这种极具侮辱性的帽子,还是让她心头火起。
她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小丫头,眼神锐利得像冰。
“小桃姑娘,”小满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凉的镇定,“这里是祥云居,长孙少爷的清修之所。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口出污言秽语,惊扰了院子里的清净,是何道理?”
她向前一步,目光逼视着小桃:“你说我是狐狸精?证据呢?是看见我勾引少爷了?还是听见我对少爷说过不三不四的话了?红口白牙污人清白,按府里的规矩,该当何罪?”
小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和扣下来的大帽子噎了一下,脸上闪过慌乱,随即又强撑着梗起脖子:“哼!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
“我不知道!”
小满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的气势。
“我只知道,我是奉了老夫人和大夫人之命,堂堂正正来祥云居当差的!我的差事如何,自有主子们定夺,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在这里指手画脚,妄加揣测!”
她扫了一眼小桃身上崭新的衣服和发亮的簪子,意有所指地冷笑。
“倒是小桃姑娘你,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到这‘清修之地’来,对着我一个新来的丫鬟大放厥词,口口声声‘狐狸精’、‘下贱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替哪位主子来‘管教’我的呢?还是说,你这番作态,是想让谁看见?”
“你……你血口喷人!”
小桃被戳中心事,脸“腾”地涨得通红,指着小满的手指都在发抖。
她确实存了心思,想闹出点动静,最好能让路过的管事或者院里其他人听见,坐实小满的“狐媚”名声。
“我血口喷人?”
小满逼近一步,眼神更冷。
“要不要现在就去找大夫人或者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评评理?让她们听听,你王管事的女儿,张口闭口‘狐狸精’、‘下贱胚子’是个什么规矩?看看你这番话,是维护了少爷的清誉,还是污了主子们的耳朵,败坏了世子府的门风?!”
小满最后几句话,字字如刀,直指要害。
搬出老夫人、大夫人和世子府的门风,瞬间像座大山压得小桃喘不过气来。
她爹只是个二管事,在真正的主子面前根本不够看。
若真闹到主子跟前,她这污言秽语、以下犯上的罪名,绝对跑不了!
小桃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那嚣张的气焰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她看着小满那双冷静得可怕的眼睛,终于感到了恐惧。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敢了?”小满冷冷地看着她,“不敢就请回吧。祥云居是清净地,容不得污言秽语。再有下次……”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小桃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哪里还敢停留?
她恨恨地一跺脚,撂下一句色厉内荏的“你给我等着!”,便像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转身跑了,背影狼狈不堪。
小满看着小桃消失在院门口,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松懈下来。
她靠在门框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妈的,休息日的第一天,就来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这贞洁保卫战,不仅要防着佛子开挂,还得应付后院这些女人的明枪暗箭!
她关上门,心里那点休息日的轻松荡然无存。
这祥云居,表面平静,内里也是刀光剑影。
209天……任重道远。
而此刻,隔着几重院落,法华寺的讲经台上。
一身素白僧衣的林清玄,正垂眸为台下虔诚的信众讲解着《金刚经》中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他的声音清越悠远,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然而,在他平静无波的心湖深处,一股来自某个方向的烦躁与怒意,极其细微,却清晰地投下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捻动佛珠的手指,在某一颗珠子上,极其轻微地,顿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