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时日不多了。”萧岂维持原状不动,叹气道:“该给你的,这辈子是给不了了。”
没事,等你死后,想要的她会自己拿。
孟程意吸了吸鼻子,憋出哭腔,“王爷…你胡说什么,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萧岂嗓音轻飘飘的,“怕是挨不过这个冬天。”
要真是如此,她在赌场还能赚上一比呢。萧岂,你真懂事。
怀中女子哭得情真意切,萧岂甚至感觉到了颈侧的湿意,他听到她带着哭腔,第一次不顾礼节地对他大声说话:“我不许你这么说!”
真哭了?萧岂不动声色地偏头看她一眼,见她整张脸深深埋在自己颈窝中,露出来的半边耳朵都因用力哭泣而发红。
萧岂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
果然,满脸的泪痕,满眼的伤心。
心中涌起几分异样的滋味,萧岂不甚自在地错开她的视线。
“罢了,不说这些了。”
望了眼门外,他道:“今日天气不错,陪我出去走走吧。”
孟程意当然乐意,收买人心、让王府中的仆人都相信她深爱王爷,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萧岂愿意配合,和她在府中“恩恩爱爱”,就更有说服力了。
萧岂一副许久没有行走的样子,下了床颤颤巍巍了好几步,才正常地迈步。
孟程意在一旁伏低做小地搀着他,发现他身上并非毫无重量,比一般的健康男人还要沉上许多。
奇怪,他不是一天就喝两碗苦水吗,怎么会这么沉?
经过一个拐角,孟程意假意没有看路,眼见一个踉跄要摔倒,反逼得让萧岂伸出胳膊让她扶。
“哎呀,臣妾真是太不小心了。”
孟程意抓着他的手臂站稳,又很快松开。
她面上自责不已,心底却生出几分疑窦。
一个卧床多年的病人,手臂上竟然有这么结实的肌肉?
“无碍,王妃专心看路,不必搀扶了。”萧岂和她拉开了两份距离。
说着,他掩面咳嗽了几声。
孟程意揣着满腹的怀疑,陪他往锦翠苑走去。
恭王萧岂,卧病数十载,太医断言活不过二十,大限将至……这些信息在脑海一一中浮现。
孟程意偷看了萧岂一眼又一眼,心中暗想:不能是装的吧?
她摸过萧岂的手腕,的确是将死之人的脉象,如果是装病装到这个份上,他图什么呢?
仅仅是为了远离朝堂争斗、明哲保身?
那他大可以像三皇子殿下那样,当个废物草包,做些蠢事。
何必要装病?还是这种出行不便且遭人取笑的重病。
孟程意在脑海中罗列了许多种可能,却怎么都说不通。
她沉浸于思考,忘了此刻萧岂本人就在她身边站着。
“夫人,你看什么呢?”
萧岂被她直勾勾地盯了半天。
孟程意猛地回神,赶忙装作害羞,慌乱地移开视线。
“王爷你…你太好看了。”
萧岂哼笑一声。
孟程意又盯住了他的脸。
倒也不算假话,只要忽视这一身病气,他的确是好看。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了略显僻远的花园角落,有一会儿没开口的萧岂忽然指了指不远处,问道:“那怎么有个碗?”
孟程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中一惊。
坏了,她拿给萧岂盛过骨汤的碗喂狗,忘了收起来了。
萧岂径直走到那草丛边,唤远远跟着的风吟过来,“把这碗拿起来。”
风吟蹲下身将碗捡起,捧到萧岂面前。
上面俨然刻着“恭王”二字。
他看向身侧的孟程意,粲然一笑,“这不是本王平日用的碗吗?”
孟程意还在心底期盼着那小臭狗不要钻出来,可小小一个它怎么可能明白这么多,既闻到她的气味后,便嘤嘤叫着,顶着脑袋上的几片叶子,跑到了她脚边。
萧岂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到她脚边,打量那小狗几眼后又很快移回来。
他脸上还带着笑意,眼神却没了温度。
“爱妃,解释一下?”
孟程意从风吟手中拿过碗,指着碗口的两处豁口,说:“王爷,那夜您喝过骨汤后,妾身不小心将碗口撞坏了。妾身想着,这破碗必定不能给您再用,所以……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懂规矩。”
她说着,扑通一声跪下。
小狗崽嘤嘤地往她膝盖上扑,被她狠狠拍了下脑袋,捏着后脖梗扔到了远处的草丛中。
怕小狗崽被气头上的萧岂一脚踢死,她狠心下了重手,确保那胆小的家伙不敢再出来。
“原来是这样。”萧岂并未阻止她的任何动作。
他若有所思望了望不明所以的风吟,又俯视着看向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风吟失责,罚三月俸禄,去管事房领三十大板。”
“都是妾身的错。”他话音刚落,孟程意便急忙开口,“和风吟没关系,她不知情。”
萧岂神色漠然,后退半步。
任由孟程意跪着,不扶她起来,也不听她的辩解。
比平日里更加冷漠、独断。
到底是天家的人,不受皇帝待见又如何?骨头根还是一样的。
这三十个板子孟程意必不能让风吟受着。
待萧岂回房后,她便跪在他床边,不愿起身。
萧岂这会儿心情已经很不好了,看向她时眼神阴冷无比。
“此事已有定夺,出去。”他冷声道。
孟程意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王爷,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蠢笨,在相国府里没人教导,碗筷都是捡他人不要的使,只是想着那碗还能用,扔了浪费,才丢给那孽畜,绝无辱没您的念头!”
萧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语。
孟程意克制自己停下哭泣,坚定道:“这事本就是臣妾一人之错,应该由臣妾自己承担,与旁人无关。”
萧岂终于动了动嘴唇,“哦?打你三十大板你也愿意?”
“臣妾愿意。”孟程意说着,还向他的方向膝行了两步。
萧岂轻轻地掐住她的下巴,“不过一个丫鬟,你何苦呢?”
“我只知道…”两颗豆大的泪珠恰到好处地涌出,孟程意眼神固执,仰脸望着他,“娘死后,风吟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她这话说的可怜。
萧岂定定地注视她的面庞,微眯了下眼。
愚蠢、天真、纯稚……还是,算计?